“凤凰”在西方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其实它在中国的时候大家的反响不一,艺术圈不太喜欢,觉得这个东西太写实了,“凤凰”这个命题就很俗气,不够酷,也不够观念,就是说它和我们艺术圈概念中的标准的当代艺术其实是有距离的,它和这个系统的追求是有一定错位的。但这其实是我的有意为之,我觉得我们其实是受当代艺术框架的影响太深了,思维还是在这个系统之中考虑问题,我说的是某一类的艺术家。但我其实一直在琢磨,怎么样把中国这个地方的这种巨大的社会能量转换到艺术的观念和创作上,这种东西怎么样能够在我们的创作中有一种表达。因为在我看来,这个东西里面所蕴含的实验性、前卫性、复杂性和极度的限定性与不确定性,其实真的是可以产生一种巨大的怪异的能量,这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这也是我所看重的。
其实一个艺术家,他的作品的倾向和风格不是他自己计划的,你还真无法计划。你不喜欢自己的作品风格,那也没办法,这就是你必须走的路。因为作品就是你这个人所有的里里外外的结果,人就像一个传导体一样,你这个导体是什么样的一个料,是什么质量,最后你的作品就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
艺术家其实就是社会和时代与这个作品之间的传导体,比如说我当时做《天书》的时候,《天书》这个作品从它的材料,包括与人沟通的方式上都很中国,但是那时候,我恰恰特别希望自己的作品是国际的,当代的,可是我们当时不了解什么是当代艺术,也没有真正的直接接触过西方当代艺术,但是又不想做过去老一套的东西,所以你无处可走,最后出来的东西一定是你自己有什么就是什么,它就是这么个东西。
过了这么多年,我倒开始意识到好像我的作品中间有比较强的中国智慧,或者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某些东西,我在西方的经验也在帮助我认识这一点。这一点一定是不用回避掉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性格和文化背景,就看谁能够把自己所携带的东西带入艺术,而关键是艺术发展到今天,是不是需要你携带的这个东西?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它所缺失的地方,我想我们的文化其实是可以为它做调整和补充的,它是这么一个关系。
中国文化在21世纪一定会对世界有很大的帮助,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每一个民族的性格与文化传统中都有它特殊的地方。人类整个的文明成长也是分阶段的,从少年到青年、到成人到不惑,西方文明为什么最早在希腊雅典,因为这个民族的性格和文化就像是一个少年,它是恋母的,崇尚神的;等人类开始谈恋爱的时候,要表达浪漫了,它就跑到法国去了,因为法国人是最懂得浪漫的;但是你光浪漫也不行,你得解决生产和吃饭问题,那德国、英国这些民族它真的有这个本事,所以文化的中心就转到那儿;资本主义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消费文化流行文化兴起,美国文化美国人的性格就是这套东西,所以它一定要转到美国去;发展到现在,人类差不多50岁,知天命了,什么文化最懂得知天命?就是中国人比较懂得这个。
我们不能简单地说中国文化要登场,而是说我们应该思考所谓传统和当代的关系。中国是一个很古老的民族,天人合一也好,尊重自然也好,这些思想在一二百年以前,它不是一个有价值的思想,甚至是一个反动的思想。因为那时候人类文明进步的指标是科学、生产力,整天说天人合一,敬畏自然什么的那就是反动思想。可是在今天,同样非常古老的思想,就成了一个最前卫的思想,传统与当代其实是这样一个关系。一个思想可以是非常当代的,也可以是非常传统的,就看它是出现在什么阶段,人类需要它,它就是当代的;不需要它,它就是传统的。
我一直有一个理念,就是传统必须要被激活才有效,才好用。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怎么样使用传统中优秀的东西。当然首先要搞清楚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个其实我们不是很清楚。说实在的,我们今天不太会用自己的传统,因为我们过去一二百年都在学习西方,对怎么用西方的东西我们还真的有点经验,但是对于传统中的东西我们不太会用,其实这个传统指的不光是古代文化,还有社会主义的经验、文革的教训、开放的经验等等,这其实都属于传统,因为我们没有别的东西。